不被爱的库娜图——一个由白人女性讲述的黑人女子的故事 Katherine Susannah Prichard; the un-loving of Coonardoo
Katherine Susannah Prichard; the un-loving of Coonardoo
Essays from The Well in the Shadow.
不被爱的库娜图——一个由白人女性讲述的黑人女子的故事
不被爱的库娜图
——一个由白人女性讲述的黑人女子的故事
这本题为“库娜图——深潭里的暗泉”的小说讲述了什么呢?一目了然。第一个单词“库娜图”(Coonardoo)是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小说结尾处讲述了她悲惨人生的最后时刻:
她低吟了片刻,身体后仰。她的胳膊和腿耷拉着,和她周围那些黑乎乎的破棍子没什么区别。
小说以维塔利巴牧场开始,又以维塔利巴牧场结束。在小说中,该牧场位于西澳大利亚州西北部。根据土著词典解释,维塔利巴(Wytaliba)是“火焰均已熄灭”的意思。火焰所指为何?在整部小说中,维塔利巴是事件发生的主要场所,也是主人公魂牵梦绕之地。在小说接近尾声处,库娜图回到故居,牧场的衰败景象以及她本人奄奄一息的身体状况攫住了她,她颓然坐倒在地上,耷拉着胳膊和腿,用白人的话来讲,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英语中ghost一词源于德语单词geist,意为灵魂,特指圣灵。读者会注意到,早在我讨论金伯利斯(Kimberleys)的白人同黑人和谐共居的那篇文章起,我的讨论就印上了白人思想产物的烙印。如果我们重新查阅刚才提及的土著词典,会发现,黑人关于灵魂的词语是金奇(jinki),如邪魔等邪恶的灵魂则被称为纳鲁(narlu),魔术士是莫品-加拉(moppin-garra)。显然,对于诸如此类的概念,黑人自有一套表达词汇。亲爱的读者,请再次审视一下这些单词——金奇、纳鲁、莫品-加拉。对于我们而言,这些词汇毫无意义。但如若放置在一定的语境里,我们则能隐约感受到一些含义。下面这段文字出现在小说后半部分,紧接着休·瓦特拒绝库娜图的爱情之后。休·瓦特是一个白人,他和库娜图是两小无猜的爱人,纵然那也许算不上爱,但是他是库娜图三个孩子中一个的父亲。在休努力挣脱束缚的过程中,库娜图一直伴随着他,飞蛾扑火般。那天清晨,库娜图还依然在世,休策马离开牧场。眼前的一切,让牧场工人苦恼不已。
黑人小伙子们跟着他骑了一整天马,他们避开他的目光,一声不吭地跟随着他驱赶和兜抄羊群,将羊群从小山上赶往库吉达(Koodgeeda)峡谷处的平地上。仿佛休是一个邪恶的鬼魂,被纳鲁附身了似的,小伙子们躲着他,眼里充满了对他的恐惧和不信任。
凯瑟琳·苏珊娜·普里查德很少挖掘她小说中人物的内心活动。大部分时候,她对人物的塑造方式是简单的,她很少进行白人所谓的心理分析,更不要说分析金伯利斯牧场的牧羊工人的心理活动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里查德对她笔下的人物理解肤浅。书名中即已出现的“库娜图”是“深潭里的暗泉”的意思,以此为女主人公(她是否算得上女主人公这一点还有待商榷)命名。这一寓意随着情节的发展愈发具有深意。库娜图将休与她所生的儿子命名为“温尼”,意为“旋风之子”。休对妻子莫莉没什么感情,他们有一个叫菲丽丝的女儿,菲丽丝在跳下马来时对父亲说了以下这段话,让我们瞥见了金伯利斯生活状况的另一个层面:
“休,这很了不起,”她说道,“我感觉像个饥饿的人似的,想把这一切景致吞下去……旷野、风中摇曳的野草、墨绿色的群山。不禁让我想到“无边的明日山脉”这样的说法。这些山脉看起来是那么神秘莫测,爸,这些群山的景致和声音深深地吸引着我,它们是我的精神食粮……”
“无边的明日山脉”!我认为正是这个地方才是普里查德小说的故事核心,也就是说,该小说真正的中心人物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地区。这里自然条件恶劣,有许多凶猛的野兽穿梭其中,连黑人都嫌这里生存太艰难,白人更将其称为穷山恶水之地。在小说里更早一些时候,休刚从母亲手里接管了维塔利巴牧场,有一位叫杰西卡的年轻姑娘想尝试一下自己是否愿意和休一起经营,但杰西卡憎恶这个地方,无法想象有人会喜欢这里,更无法理解休和他母亲何以会对这个鬼地方那样痴迷。杰西卡离开了。几年后,休带回来了莫莉,不过她虽然没有杰西卡那么倒霉,却也一直无法适应农场的生活,对黑人毫无同情心,也无丝毫兴趣,而休和他母亲却深爱维塔利巴牧场。他们明确地意识到,白人得承认土地不仅仅是一块土地,他们必须要接受黑人习以为常的许多事情。土著牧羊工人和海外来的工人一样善于管理马匹和羊群。休的母亲拥有诸如瓦特夫人、贝西、贝西夫人、玛玫等许多称谓,她拒绝在她的牧场雇佣任何白人工人,其中部分地缘于她担心白人男人会骚扰黑人妇女。普里查德告诉我们,贝西夫人认为应该尽量保留土著人的生活传统。
在贝西·瓦特管理牧场时期,她尊重原有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尊重黑人妇女。她去世后,问题或悲剧便出现了。她将牧场交给当时看来最佳的人选——休,但事实证明,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牧场管理人休身上体现的各种缺点与许多欧洲牧场主具有共性。他们的欧洲思维模式不适应于他们经营管理的土地。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讨论的话题,我恳请读者多给予我一点耐心,我需要在讨论《库娜图》中的这个问题前做一些铺垫工作。
首先,西北部是男人的边疆。在那里居住的土著人人口中男女比例相当,因而他们的社会生活自然包含了如何协调两性和家庭生活的层面。他们的模式经受了成千上万年的考验,而白人的模式却是全新的。在这些牧场主中,作为一个管理能力超群的女人,贝西·瓦特是一个非凡的例外。与她所经营的牧场比起来,附近一个叫山姆·吉尔里的男人管理的牧场则要逊色许多。
在《库娜图》中,山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贝西·瓦特很瞧不起他的行为举止,休·瓦特也很蔑视他。有他出现的地方,黑人妇女就会有危险,他对库娜图有不轨的企图,因而非常嫉妒休和库娜图特殊的关系。山姆有一个在他醉酒后为他开车的黑人情妇,被唤作“希巴女王”,或简称为“希巴”。除“希巴”外,山姆还有另一个黑人情妇,虽然山姆现在已经不再和她同床,她依然在农场里受到一些尊重。山姆曾将这两个姑娘带到海边酒店去度假,并分别为她们预订了房间。在山姆之前,没有其他白人男人曾这样干过。在某些方面,山姆代表了休灵魂里无法言说的阴暗面和耻辱,是山姆最后激发了休的疯狂,导致他拒绝库娜图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直至小说凄惨结局的出现。
欧洲思维和土著思维的另一点不同,在于他们对性的不同理解。普里查德对此进行了有力的表现,她选择的事件也非常恰当。休的妻子莫莉刚生了一个婴儿,休一边在和孩子玩耍,头脑里却想着他和库娜图所生的儿子温尼。
母亲去世后,库娜图是休生命里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他紧紧地抓住她,她是他生命的依靠和赌注。他无法忽视她的肤色和种族,但休从来就不觉得库娜图对于自己来说很陌生。她是他儿时的玩伴,是他生活背后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他虽然从未说出来过,在他心里,她却绝对存在。这种存在原始、根本、接近万物的本源,犹如深潭里的暗泉。
普里查德进一步揭示休的内心世界:
……在这样的乡间,四处都是无边无际的天空,孤独地生活,一个人的精神将崩溃。你必须要和大地的节奏同步才能活下去,你必须将自己融入其中、与其同呼吸,才能运作。事实上,男人对女人的冲动,女人对男人的冲动,是人遵循身体内的生长规律的表现。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无性的饥渴中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地度过一生?生长是生命的规律,不正是这一规律将人世间的美好与快乐带到男人身边的吗?无怪乎黑人们都崇拜生命和生长,将性视为生命的源泉。
休和他的母亲强烈地理解到了“大地的生命之流” 所具有的深意。伴随着大地的节奏,他们变换放牧羊群的地点、修理风车、囤积和出售。你需要耐心地等待雨水将生命再次带回大地,并把握好时机,那不仅包括要准备好马匹、马鞍、料场等,还包括做好全身心的准备,休养生息。休干活非常卖力,但他是一个白人,他有一个他并不爱的妻子,当莫莉用休给的生活费带着孩子们离开维塔利巴,搬到佩思居住后,只剩下休一人孤身留在牧场。莫莉总是写信抱怨休寄的生活费不够用,休不得不给她更多的生活费,因为他是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在这些孩子中,我们仅读到他和莫莉的一个子女——菲丽丝的情况,稍后我们会讨论菲丽丝。
“大地的生命之流”。黑人了不起的地方是,这和他们思想的生命之流、生活方式、他们讲述的故事之间并不是截然分离的两回事。他们的思想和周遭的环境并不是分离的,却完全合为一体。《库娜图》中的黑人,对白人来说,是一种隐晦却不间断的批评。白人占有牧场,发号施令。在早些时候,更厉害的白人是银行家,不能按照他们的利率还清贷款的牧场主就会遭遇破产的悲惨结局。维塔利巴牧场最后的命运正是如此。银行剥夺了休的所有权,将维塔利巴牧场卖给了山姆·吉尔里,吉尔里决定继续住在他自己的牧场来管理维塔利巴,黑人们纷纷离去,库娜图——深潭里的暗泉,这块土地的灵魂,一无所有地回到牧场,独自死去。
我们深深地为库娜图的遭遇感到悲伤,但是我想花点时间分析一下小说是如何走向最终这样凄凉的结局的,作为读者我们为什么觉得这样凄凉的结局自然而然,而非作者精心安排的结果。
小说开始的时候,贝西的儿子休伊离家去上学了。他妈妈非常想念他,但是她希望儿子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休伊的玩伴——比休大一岁的黑人小姑娘库娜图也非常想念他。贝西教库娜图认字、书写和计算。贝西夫人感觉到这个黑人小姑年不同凡响的资质,她希望她的休伊也像库娜图那样聪明。她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人世,休也迟早有一点会结婚,她希望休能够有一个会理解他的妻子,这个妻子还会照管他,会非常非常衷心地爱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她脑海里想着的是库娜图。但是问题非常复杂,其隐含的深意到现在尚未道明。
库娜图的母亲玛利亚去世了。贝西的丈夫特德·瓦特喝醉了酒将玛利亚从阳台上踢了下去,玛利亚受了伤,几天后就去世了。一个月后,特德·瓦特再次喝醉了酒,从克拉拉酒店的阳台上摔了下去,结果了自己的性命。黑人们都说他是遭到了报应。贝西则从一个不如她的男人那里得到了解脱。库娜图由一个叫米妮的黑女人带大,米妮是一个叫华瑞达的年轻小伙子的伴侣,根据土著人的习俗,库娜图有一天也会成为华瑞达的女人。
这一切在前10页即已交代完毕。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整部小说后面的内容都是在此基础上的连绵伸延和解释。
虽然普里查德告诉我们贝西夫人尊重土著人的习俗,但是在她看来,库娜图还并不适合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贝西夫人给原本要娶库娜图的华瑞达一匹马和一些新毯子。华瑞达不是很愿意接受,但是他也不愿意违抗牧场的老板。他勉强同意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接受马和新毯子,当然还有库娜图。同时,华瑞达和其他可能成为库娜图夫婿的土著男子——虽然她和华瑞达之前有婚约,但是其他人也有资格娶她——将她带走,围绕着她唱歌。华瑞达一边唱着,以免揉搓着库娜图的胸部,年幼的库娜图明白将要娶她的这个男人正在给她施行成人礼,让她成长为一个女人。
贝西夫人虽然明白这些男孩和女孩的成人仪式的重要性,但是她并不喜欢他们这样。当她认识到她儿子走向毁灭的事实时,她同样不愿意接受。
贝西夫人突然憎恶起黑人来。虽然她已经在西北部地区像个男人那样工作和生活了许多年,她从来就不墨守成规,不让偏见妨碍她实现成功,但是白人妇女固有的偏见仍然存在。
看到她认为不道德的行为,她还是会感到厌恶,直到后来她才开始认识到土著人对性的意识与白人性意识的差异。她吃惊地发现,对土著人而言,性超乎个体,具有普遍意义和宗教神秘意义。
有时候,贝西夫人会到下面的土著人营地去,从另一边观看土著人在篝火旁的歌舞会。有一天晚上,华瑞达邀请她加入他们的歌舞会。这样的歌舞会,之前甚至从来都不允许妇女观看。“玛玫很感激其中的敬意,在篝火对面的土地上再次坐了下来。”
黑暗中,她坐在那里,通过那些身影,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那是一个神秘、奇异、充满肉欲和生机的世界,这些原始人的想象创造了这个世界。感觉到自己属于这阴影中的一部分,成为这无限空间中的一部分,以及那仪式性的舞蹈中的一部分,她断然离开了那里。
贝西夫人开始意识到,她不让库娜图在正常的时节交配也许错了。当她得知山姆·吉尔里垂涎于库娜图,并用一支来复枪另加一些毯子和烟草同库娜图的父亲老乔伊·库娜拉交换库娜图后,她更感觉如此。乔伊非常乐意拿库娜图来交换,华瑞达将事情告诉了贝西夫人,她责备山姆·吉尔里的行为,却遭到一向无道德原则的山姆反唇相讥,讥讽她一定要在她儿子尤伊(休)回家之前把库娜图打发掉。贝西夫人对此非常生气,但山姆半心半意地差点把库娜图诱拐走了。当贝西夫人给了华瑞达马、毯子和其它允诺过他的一切后,她感觉松了口气。
为什么贝西夫人要将这场性事延迟三年?她性格中的反对倾向所决定的,这是一个简单但不一定正确的答案。她对于周遭发生的事情,都本能地反对吗?事实上,她自己想拥有库娜图:
还有人对这个孩子施加了比她自己更强大的影响,对于这点,她甚感嫉妒。她不想失去库娜图。她的族人也不想失去库娜图。她和他们骨肉相连,无论生死,他们通过她的感官、欲望和本能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贝西夫人迟迟不肯将库娜图交给她的族人?我认为还另有原因,这是由普里查德将库娜图置于问题中心的方式而设置的情节,库娜图是普里查德希望读者理解的诸多事情的典型。但是承认普里查德将库娜图作为该小说中反映的许多问题的代表,势必会改变我们之前的一些看法。我之前说过,这片土地、这个地区、周围的环境才是小说的中心或小说中的主要线索。更早之前,我还说过,黑人的社会习俗、宗教活动、思维方式、仪式典礼等与土地密不可分。带领读者进入到具有完全不同的历史的人们中间,普里查德最亲切的手法之一是将维塔利巴牧场里的马命名为赫拉、普鲁图、戴安娜、得墨忒耳等。这些名字虽然听起来非常威严和熟悉,却来自别的地方,来自属于不同世界的思维模式。在这本以金伯利斯为背景的小说里,正是那种思维模式才应该得到审视和探究。聚焦于库娜图,将她同时作为主体和客体,普里查德将我们的注意力从别的事物上引开。我们原本自然而然会去关注的应该是贝西夫人和她儿子休的内心世界。库娜图之所以会有如此不堪的结局,并不是山姆·吉尔里造成的,而是贝西夫人和休。
我觉得最好将休和山姆·吉尔里视为一个整体。普里查德应该也是希望我们这样来解读,但我想绕过她对这两个男人的表现方式,因为她对他们的表现方式实际上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真诚和清晰。山姆粗鲁、下流,是个十足的坏蛋,他体现了放荡不羁的男子汉气概。他拥有的黑人情妇何止两个,在他的努涅华拉牧场里,到处是他的杂种孩子,这些都是他放荡生活的罪证。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白人,他却不能控制自己对黑人妇女的淫欲。粗俗如他,有时候,却比休看得更清楚。
“你将要给我们带来什么,尤伊?”吉尔里劝诫休时说道:“难不成我现在到维塔利巴来讲话还得一板一眼?”
“你说的是,”休赞同道。
“你是他妈的年轻正人君子,我想你是不会和黑妞睡一个被窝的吧?”
“我要娶个白人女子为妻,坚持过白人的生活,”休这样说着,一副坚毅执着的表情。
吉尔里哈哈大笑起来。
他嘲弄道:“哦,你会的,你一定会的!鲍勃,你觉得他会吗?我以一副新马鞍打赌,只要没人管你,不出一年,你就会跟一个黑妞搞上。”
结果果真被吉尔里说中了。在患了一场折磨了她很久的病后,贝西夫人死了。她在牧场里工作了多年,死后也被埋葬在了这里。休独立了,他的灵魂却没有了着落。他期望通过劳作来稳定内心,但是,每到夜晚,当他的工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时,他却独自一人四处游荡,让黑人们害怕不已。库娜图曾向贝西夫人发过誓会好好照顾休,她默默地尾随着他,害怕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一天晚上,当休在一处灌木丛中迷了路,找不到回到营地的道路,库娜图在他面前现出身来,他才意识到,自从他因悲伤而变得麻木以来,她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他。他们点亮了一堆火,在火堆边坐了下来,休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他们从多久前就是那么地熟悉,互为彼此。童年的亲密感,连同他成年的欲望和温情,在他心中膨胀起来,他叫她坐到他的身边来,他们在火堆边做了爱,然后熟睡过去。
到这里,小说应该是已经发展到了高潮,但普里查德很快将我们从这一刻引开。清晨,休告诉他的牧场工人们他“在丛林里迷了路”,库娜图找到了他,“从此后便再也不提及此事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后来他病倒了。黑人们都说是玛玫的鬼魂进入了她儿子的身体,想继续拥有他,库娜图却请人叫来了吉尔里。我们应该会憎恶的这个牧场主提出要用他的马车载休到海边去。奇怪的是,休拒绝了他的帮助,告诉他,他自己的黑人小伙子们会驾驶马车将他带到海边去。休的黑人工人们的确将他载到了海边去,虽然休已经完全昏迷不清了。
休并不记得到海边去的这趟旅行,他只记得那是一场噩梦。随着马车穿过平原,从陡峭的山坡驶上高地,将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红土留在身后,穿过晦暗惨白的蓝天下漫漫无边的灰色岩蕨丛,他被无休止的颠簸折磨着。
虽然普里查德并没有说休患的是什么病,我觉得他患的是风寒,那么为何普里查德会让休患上风寒,将他从刚刚获得的幸福和健全中带离开呢?现在我还不想去对此进行解答,但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认为这又是普里查德的另一个写作策略。虽然作为读者我们都知道,休不应该再继续拒绝承认自己对库娜图的感情,但是普里查德让他离开牧场到南方去,带回来一个白人妻子。作家让疾病将这个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有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带离开牧场,因为牧场是库娜图深爱的地方,她甚至远远比休更深爱这里。这样在远离开牧场、远离开小说焦点的南方,他做下了决定,背叛和否认了他和这个黑人女子之间的联系。我之前说过,该小说的中心是它所设置的环境,我曾请大家注意过这个地方与居住在那里的黑人之间的联系。普里查德之所以会让休生病,貌似出于绝对的需要,寻找十万火急的医治,但实际上是他拒绝履行在他和库娜图交换了爱情之后精神和灵魂的情谊和责任。和库娜图的感情才应该是在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但是为何他要犯下这样致命的错误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再一次回到山姆·吉尔里来。
读者应该还记得库娜图发现休需要帮助的时候叫人请来了山姆·吉尔里,下面是吉尔里到了维塔利巴之后的一段文子:
……山姆·吉尔里从走廊上迈步过来,重重的脚步声炫耀着他的重要性。当他走进休躺着的树荫下的房间时,后面跟着扫罗和鲍勃。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咆哮着,透过站在门口的库娜图看着休。
“我明白了。”他眼睛斜睨着库娜图。
休勉强抬起了身子,一脸愠怒,眼睛闪烁着火光。
“惨不忍睹,是吧?”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应该是看到成双成对才是,”吉尔里讥讽道。“不过,我不会怪你的,休伊。”
休虚弱地躺下,吉尔里给他灌了些威士忌,等休再次有了些精神,他的斗志也昂扬起来,他告诉吉尔里他自己会想办法把自己搞到海边去,他会比几十个吉尔里都更长命百岁。他没有忘记母亲曾告诉过他吉尔里对库娜图的企图。
贝西夫人一直试图阻止这场交易,但是休总是本能地感觉到在他的有生之年,维塔利巴牧场或库娜图就会到吉尔里的手里,他将对此无能为力。
这听起来多么具有决定性,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我却觉得这既不正常也很傻气。休所患的这场病、吉尔里的到来、他帮助休的提议等,将休从他现在面对的迫切现实中分离出来。他可以和华瑞达共享一个妻子吗?库娜图可以做到同时爱两个男人吗?或者这种三角恋的生活方式有可能实现吗?这样的安排合适吗?也许你会觉得这些问题都太不真实了,但是至少最后一个问题不得不去面对。库娜图和休之间度过的恋人之间的一夜,原本对休丧母之后的悲痛是具有康复作用的一夜,在几页之后居然被休患病这样虚假的事实所掩盖。但这一夜却让库娜图怀孕了,生出了一个小孩。黑人相信婴儿的诞生是灵魂附上女人的身体这样的信仰,他们并不认为库娜图的第三个孩子温尼是休的儿子。而休在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山姆·吉尔里在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也什么都明白了。休带回家的莫莉后来也终于弄明白了这点,但华瑞达却从来不这样想,除库娜图外,没有一个黑人知道。就连库娜图也是逐渐才意识到的,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些糊涂。
我们看到休离开维塔利巴牧场去寻求医治,他经过了一场地狱般的旅行才来到了海边,又经过一段海上旅行才来到一个繁华的市镇。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带回来了莫莉。莫莉是一个非常不适应维塔利巴牧场生活的妻子。他后来有了经济能力,便将莫莉和孩子们送到温暖的地方去,最后这一别竟成了永别,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他一共有五个(!)孩子,在离家(如果他们当维塔利巴牧场是家的话)很远的地方供养他们很花钱。普里查德用了不少的纸墨告诉我们关于这个库娜图和休短暂的结合生出来的孩子的一些情况,他后来成为牧场里的一个年轻工人,却很少提及他的其他五个孩子。当然,在小说后面,当菲丽丝回到维塔利巴的时候,普里查德讲了一些关于她的情况。莫莉不仅不喜欢维塔利巴,而且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不仅不属于这里,而且这里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后来,她终于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撒谎了。当莫莉了解了西北部之后,她意识到,关于这件事情,许多男人都在向他们的妻子撒谎。
但是,她心里开始对休变得那么生气和充满敌意,在对他产生怀疑,一点点寻找到证据的过程中,她甚至感觉很痛快,那是一种刻薄、隐秘的快感。许多证据都说明了休并不清白,她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那成了她可以用来抽打休的一把皮鞭,她知道如何好好地运用它来折磨他。
莫莉掌握了她丈夫的把柄。当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的时候,他被吓坏了。在折磨了他一阵子之后,她让他选择是要库娜图和温尼离开还是让她和孩子离开。当普里查德将故事讲到这里,莫莉得到了一切她想要的,不仅莫莉和休如释重负,我们读者也会感觉松了口气。休将她和女儿们带到了海边。当他们都离去了之后,普里查德回到休的儿子温尼身上,温尼因为自己并不像往常一样能够被允许和大家一起去海边而闷闷不乐,他觉得应该让他去的。库娜图无意中听到了莫莉和休争吵的大部分内容,她紧紧地盯着温尼看,蓦然发现,温尼的耳朵是那么地酷似休的耳朵,他的手指也不像她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莫莉和五个女孩子将要离开很久很久。维塔利巴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当休从海边回来时,他将储藏室和食品间的钥匙交给了库娜图。冬去春来,库娜图指着飞旋在房子周围的澳洲鹦鹉说:她确信玛玫还在他们中间。过去的维塔利巴,莫莉来之前的维特利巴,又回来了。
但是果真是过去的维塔利巴吗?这时的维塔利巴已经濒临破产,既回到了过去,却又和过去有些不同。之前我们已经匆匆浏览了结局,银行取消了休的抵押赎回权,把维塔利巴卖给了吉尔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普里查德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小说,在休和吉尔里的斗争之间,她让玩弄黑人妇女的家伙获胜,这至少意味着在当时的白人中善良的一方败给了邪恶的一方。以休代表的善良、正派与吉尔里代表的粗俗、可鄙之间的二元对立一再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开,关于当时的情况以及对此情况所做的一系列回应措施,我们无法做出更加深刻和更合理的解读。
何为过去的秩序?几年前,黑人和入侵的白人之间进行了血腥的斗争:
你不禁想从黑人的角度来看待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白人来了,在他们的猎场上四处跳窜,射杀袋鼠取乐。黑人们用矛刺猎牲口,白人便开枪教训他们,黑人的矛伤害了一两个白人,白人组成骑警团对他们进行大规模惩戒性屠杀。现在他们仍然还会组成骑警团惩戒黑人……
休问:“在海边城镇,警察每带回来一个土著的脑袋是不是可以得到一英镑六便士的奖赏?”
“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了,奖赏降到一个先令的样子了,”扫罗回答说,“警察们现在搞的这种‘惩戒远征’已经好多了。过去,他们用链子或皮条之类的东西套着黑人的脖子,把二三十个人套在一起,然后栓在他们的马蹬上。我曾亲眼看到一个黑人男孩的脚后跟被磨得皮开肉绽……”
因此,普里查德小说中的维塔利巴和努涅华拉等牧场是黑人和白人相互妥协的结果。为了能够同黑人和平相处,更好地定居,白人供黑人吃穿,让他们干合适的工作,一定程度上接受他们。定居生活的好坏取决于白人统治黑人的方式是否具有人道主义,是否正派体面。生前的贝西夫人和她的儿子休无疑是人道和正派的代表,他们和黑人之间的契约要比努涅华拉牧场更加高尚。他们似乎也是凯瑟琳·苏珊娜·普里查德对此观点的代言人,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具有这样的资格。休和库娜图之间的特殊关系始终令我不安,让我试图寻找新的理解。在这部小说中,绝大部分时间,休都在否认之中。当吉尔里嘲讽地取笑他,任何经济独立的男人都会弄一个黑人姑娘,休错误地发誓说自己永远不会。因此,他不能让自己接近库娜图,导致他不敢承认自己对库娜图的感情,库娜图原本能够给他带来救赎,从长远来看,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即使在贝西夫人管理时期的维塔利巴牧场,黑人虽然受到欢迎也得到尊重,他们也仍然被视为低等人。不幸的是,休在这种思想中长大,吸收了这种思想。他曾经有机会向世界和自己证明,他不仅爱库娜图,将她视为与自己平等甚至更优越的人,但他没有这样做。长年以来,他都在否认他对库娜图的感情,他浪费掉了太多的精力来逃避自己真实的感情,将吉尔里视为对手和敌人,坚持要做与吉尔里不一样的人,是他犯下的致命错误。事实上,他本人才是他自己最强大的敌人,而小说也没有这样去引导休。
休的形象并不诚实。将五个女儿打发到遥远的佩斯,对她们不闻不问,说明他和对自己的杂种孩子不闻不问的吉尔里一样,都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一个道德罪犯。但小说并没有明确地从这个角度去表现这两个人物。菲丽丝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辆车,更不知道是怎么开回家乡来看望她父亲的,在此之前,休对他的孩子们一无所知。
当菲丽丝回来时,休非常震惊,多年以来首次感到真正的喜悦,他再次有了一个伴,至少是他敢于承认的伴,虽然库娜图一直都在牧场,像他母亲活着的时候那样热爱着牧场,却不曾得到他的承认。有一阵子,菲丽丝仿佛是贝西夫人的替身,牧场又回到了之前和谐、舒适的状态。后来……
……后来……
……菲丽丝开始想找一个男人,找一个会和她结婚的男人,这是由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性冲动所决定的。一个这样的男人出现了,在另一种文化中,他被称为“追求者”,这个人名叫比利·盖尔。你猜他是谁?他是山姆·吉尔里的工人。休很不愿意让他深爱的女儿、他精神的延续和一个他竭尽全力反对的人有任何瓜葛,但是……
……但是……
……在这样的乡间,四处是无边无际的天空,孤独地生活,一个人的精神将崩溃。你必须要和大地的节奏同步才能生存,你必须将自己融入其中,与其保持相同的节奏,才能运作。事实上,男人对女人的冲动,女人对男人的冲动,是人遵循身体内的生长规律的表现。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干旱和贫瘠中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地度过一生?生长是生命的规律,不正是这一规律将世界的美与快乐带到男人的身边吗?无怪乎黑人们都崇拜生命和生长,将性视为生命的源泉。
菲丽丝将心思全都倾注到工作上,弄得自己筋疲力尽。休叫她回到南方去休息,但他没有想到比利·盖尔也到南方去了。莫莉给维塔利巴来了一封信,寄来了报纸上关于“维塔利巴牧场主休·瓦特的长女菲丽丝·瓦特小姐与努涅华拉牧场和凯奇-凯奇牧场的威廉·盖尔”结婚的消息。对于这桩婚事,莫莉非常满意。山姆·吉尔里也非常满意。
“努涅华拉牧场和维塔利巴终于联合经营了!”他得意地放声大笑道,“我试过许多法子,没想到最后居然这样弄成了,尤伊。”
而此时的休却比任何时候都迷茫失望。小说还有五个章节才会结束,在库娜图一所无有地死去之前,休也还会再犯许多可怕的错误。
该说说她丈夫华瑞达了……对不起,我知道土著妇女并不这样称呼她们的男人,我知道努巴(nuba)是可能成为一个女人丈夫的人,但不知道要经过怎样的仪式或协议,一个努巴才会成为一个女人真正的男人。库娜图快要死了,应该关爱和保护她的男人华瑞达早就死了。我们有必要看看华瑞达去世的这一段。
华瑞达得罪了蒙加,蒙加是一个疯狂又危险的土著巫医,住在山姆·吉尔里牧场上的黑人营地里。华瑞达将他的一个女儿给了一个男人,小说并没有交代这个女儿是不是库娜图的女儿,蒙加的儿子也想要这个女儿。之前蒙加原本就因为维塔利巴牧场的黑人对他不够热情而记恨在心,所以他用骨头指着华瑞达。华瑞达得知了这一切之后,身体开始虚弱,认定自己时日不多。休得知消息后,丢下手里驱赶羊群的工作,迅速策马回家,但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华瑞达相信自己一定会死。休派人把巫师蒙加叫到维塔利巴牧场,但是蒙加并不理会休的命令,休允诺只要他解除掉施加在华瑞达身上的魔咒会大大地回报他却遭到了拒绝。蒙加不愿意救华瑞达,休将他赶出了维塔利巴牧场,华瑞达死了。
现在库娜图会成为谁的妻子呢?
华瑞达死后过了一阵子,休忽然意识到华瑞达在山姆·吉尔里的牧场工作的弟弟可以要求库娜图作他的妻子,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吉尔里一定会给他一些礼物跟他交换,那……
……于是休下了一个决定。
“现在,库娜图,你将会成为我的女人,”他对她说。
“你可以睡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让温尼到马车棚去睡。”
从此之后,库娜图一直睡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休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儿似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更不愿意弄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坚持独自一个人睡。有一次库娜图走进他的屋子,将头放在他的脚上,他却断然地拒绝了她。(这样也没能打动他!)他比以前更加卖力地劳作,当他从牧场上归来时,他很高兴看到她在走廊上的身影,但是他就不愿意让库娜图做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伴侣、爱人或任何等同于那样的角色。即使我们在词典上花费多少时间也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和他相距得是那么近,我们很难说他不接受她,但是休就是永永远远地不会给予库娜图她需要得到也是他需要付出的爱。
休和他的牲口都日渐消瘦了,在刺眼的尘土里,他的双眼血红,他脑海里整宿整宿地翻滚着一些念头,让他无法入眠。休雇佣山姆·吉尔里和比利·盖尔为牧场工头,而他们在路上碰到休的时候以为他疯了,把他硬拖进了他们的牧场营地。
“听我说,小伙子,”山姆说,“你必须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很了解这一带的乡下生活,你必须要喝得酩汀大醉,把一切都忘掉,否则你一定会疯掉的。”
于是他和山姆·吉尔里还有比利·盖尔喝了一些威士忌,然后他比之前稍微清醒了一些,就这样又工作了七年。然后,如我们之前看到的,他的女儿菲丽丝回到了维塔利巴,休过了一阵子开心的生活。然后,她又回到了南方,和比利·盖尔结了婚,再次留下休一个人,在对库娜图的拒绝中将自己折磨得濒临疯狂。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直至最后一幕发生。休正在外面兜抄羊群,下起了雨,吉尔里和另一个人突然来到维特利巴农场。他们浑身都湿透了,要了一些威士忌,吃了饭,然后他们宣布要在那里过夜。
威士忌发挥了作用,白人男人需要女人。库娜图看到了吉尔里眼中的淫欲,勾起了她在“等待休的过程中的脆弱和欲望,她已经在无性的生活中日渐枯萎。吉尔里抓住她的手,唤醒了她的本能,欲望在她的体内燃烧起来,紧紧地攫住了她,在她的体内四处涌动。”当吉尔里靠近时,库娜图并没有逃走。
但她并没有挣扎,像一只在逼近自己的蛇面前惊呆了的小鸟一样虚弱,吉尔里虽然是她最憎恶、最惧怕的人,她却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在吉尔里这样一个男人面前,女人的本能支配着她,她无法拒绝他。她像焦渴的大地对雨露的渴望一般需要他。
吉尔里和库娜图之间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休知道了,尽管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无限渴望她,他却不能去爱这个女人,现在他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她身上,狠狠地揍了她。她紧紧地抱住他,他却狠心地将她推开了。她倒进了火堆里,其他黑人帮她包扎了烫伤,她离开了营地。温尼和其他黑人在晚上会骑马去照顾她,她后来却消失了。温尼和一个叫奇塔里的黑人工人去找过她,但是她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他们只得空手而归。在这个悲惨的故事里,又过了很多年,休肩负着他灵魂的担子变得更加疯狂和怪异,无法经营好维塔利巴牧场,被山姆·吉尔里从银行那里买走了。温尼离开了牧场去找他的母亲,但是他没能找到库娜图。遵照普里查德对她的安排,或遵照她自己灵魂的意愿,她回到了她的生命所归属的地方,她返回到了维塔利巴牧场,黑人的营地已经空无一人,她生起了一堆火,在旁边伸直腿坐下,倒在地上,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
读者会发现,我刚才讲述的这些情节的发展,依赖于两个不扭曲性的情节:其一是华瑞达被人用骨头指着之后死去了,其二是当山姆·吉尔里和他的合伙人征用维塔利巴的女人陪他们过夜的时候,恰好那天休不在家。两件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但在普里查德的叙述中并不是必然事件,是为了适应情节发展的需要作者特意编排的内容。这样,休和库娜图一样都成为了受害者,而库娜图既是创造她的作者的受害者,也是休从贝西夫人那里继承来的正直观念的受害者。
作者正是通过上述事件操纵了情节的发展,让小说一步步接近其悲剧、灾难性的结局,我在本文中用掉了如此多的笔墨来关注这些事件,篇幅有限,不能提出任何改写情节的建议,使得库娜图和休的爱情能够得到更大胆的表现,让他们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且,这也是我不能选择的思路,因为这样也是对普里查德的不尊重。我们需要知道,《库娜图》出版于1929年,能够以黑人女子为主人公即已证明了作者非凡的勇气,将这个黑人女子表现为既艰苦却又引人热爱的自然环境的象征,与她同时代的其他作家相比,普里查德具有卓越的超前意识。据我所知,在她之前,没有任何作家写过反映澳大利亚西北部生活的小说。在她之后,仿佛也没有。普里查德小说中的人物可能没有意识到库娜图的价值,但普里查德本人意识到了,澳大利亚西北部的自然环境令白人望而却步,但这个土著女子和她的同胞生活在那里,熟悉那里的一切,是自然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因而,即使小说标题聚焦于土著人,在阅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们仍然能够因为白人的失败而感受到它所激起的羞愧和挫败感。《库娜图》这部小说,就像我们这个大陆中心那些高耸的山峰,令旅行者止步,观望,讶异,陷入深思,怀念过往。我们的眼睛所见过的一切,我们的耳朵所听过的一切,将会在我们的脑海里长驻,我们可能从来不会去注意,它们一经注入我们脑海中,便会在有生之年影响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
(龚静 译)
翻译者 Translator
Gong Jing holds a PhD in English literature. She works as a lecturer of English at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Sichuan University, China. Her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English, Australian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She is also the Chinese translator of Beverley Farmer’s The Bone House.